第九章 我们同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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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明泽似是愣怔了一下,才应了一声“好”,顿了顿,又沉声问:“标书的事情忙完了?”
苒苒想了想,答道:“算是吧,她曾是我前男友的红颜知己,也是他的现任女友。”
林向安手上的力道猛地大了许多,捏得她手腕一阵阵地发痛,她脸上却依旧带着那抹淡淡的笑:“可现在,你后不后悔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只知道我自己很后悔,而且每见你一次,这种后悔就更加深一次,它总是在提醒着我自己当年曾经做过什么样的傻事。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好吗?”
他体贴地停下来,温声在她耳边安慰:“放松,慢慢就会好。”
苒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也好,万一你的情史太过绚烂多彩,我还真怕自己接受不了。”
苒苒没说话,只是一连深深地吸了几口烟,在尼古丁的作用下,激烈的心跳终于平缓了下来。她缓过来点精神头,熟练地朝他吐了一个烟圈,然后挑着嘴角斜睨他,笑着问:“你说呢?”
苒苒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朝他伸出手去:“林师兄,你好。”然后又笑着转头与夏宏远撒娇道,“爸爸,我和林师兄早就认识的,我们大学的时候很熟,哪里还用得着爸爸介绍。”
走廊里早已经没了人,苒苒多少有些庆幸,没想到却在电梯口遇到了陈洛。他单手插在裤袋里,正站在那里等电梯,见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下意识地回头。
苒苒点了点头,坐下来按部就班地整理文件、核对数据。苏陌的标书做得极漂亮,基本上挑不出什么毛病,可即便这样,苒苒还是认真地把各个数据都仔细核对了一遍,这才把最终的文件给了陈洛。

林向安没动地方,仍垂着眼在她面前直直地站着。
良久之后,邵明泽却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双眼,静静地望着房顶出神。他有没有深爱过一个人,什么才叫做深爱?
他又嘱咐道:“那好,那你就在单位等吧,我完事后去接你,记得提前吃点东西,别饿着。”
苒苒低低地“嗯”了一声。
没办法,她只能又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充饥,精神头虽然上来了,胃却是有些丝丝拉拉的疼。就在这时候,前台打电话进来,说有位姓林的先生找她,问是否允许他上来。
林向安脸色倏地苍白。她低头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他反应过来,十分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飞快地起身向着电梯走了过去。
苒苒抱起纸箱子,回过身朝他真心实意地鞠了个躬,然后就大步地走了出去。
其实她并没有多么紧张,这不是她的第一次,她的第一次是和林向安,在学校旁边的一个小旅馆里。那次才是真的紧张,再加上害怕,整个人僵硬得像一根木头。林向安也是头一回,同样不得要领,努力了半天还是不能进入,只能喘息着在她耳边说:“苒苒我进不去,你抬一抬。”
而他却不知道,在认识他之前,她只有一群狐朋狗友。在认识他之后,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于是连那些狐朋狗友也都没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苒苒急促的呼吸声。
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过头看夜色中她蒙眬的睡颜。
不知怎的,她有点更加提不起精神来,一点也不想工作,文档里的方块字一个都看不进去。幸好是独立的办公室,所以即便是偷懒走神也没人管。她懒洋洋地窝在椅子上喝了一杯咖啡,然后给邵明泽打电话。
邵明泽没再追问,只在床边静静地坐着,等着她把一整支烟都快吸完了,才突然问她:“苒苒,你还记得我们决定交往之前说的话吗?”
苒苒把烟蒂直接摁灭在床头柜上,歪着头想了想,记起当时她说的那些话,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说:“记得,现在想起来觉得特傻,简直就像言情剧里的小女生说的话,既矫情又幼稚。你当时一定听得特乐呵吧?”
邵明泽还留在卫生间里,正试着淋浴喷头的水温,闻言答道:“随便吧,你简单做点,我先冲个澡。”
她上了车,勉强地笑了笑:“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做,就想着别叫你再跑一趟了。”
陈洛没再说什么,而是给行政那边打电话叫他们派人过来帮她搬东西。
邵明泽清醒了些,微微撑起身来看向她,喑哑着嗓子问她:“怎么了?”
见苒苒脸上露出不解之色,他先打发了行政上的工作人员,这才又笑着向她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等南郊的项目拿下来之后我就要去下面的分公司任职,这里会进来新的特助,再叫你挤在这里不合适。正好行政上最近在调整办公室,我就请他们提前帮你准备了一间。你看一下,什么时候搬过去?”
邵明泽听到她说有了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后就忍不住笑了,说:“终于师满出徒了,嗯,可喜可贺。”
林向安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垂在身侧的指尖却在微微地颤抖着。他缓缓地垂下了视线,好半晌才涩声说:“对不起,苒苒,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曾视一个人为珍宝,把她放在心头,捧在手上,恨不能将全世界最美好的一切都送到她的面前,只为了换她一个笑颜,算不算深爱?曾满心满怀的都是她,因着她的喜而喜、她的怒而怒,快乐着她的快乐,悲伤着她的悲伤,算不算深爱?
他抬起头看她,眉目清俊,笑容温和,却是陈洛。
林向安脸上的微笑略略僵滞一下,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唤她:“苒苒。”
时光已经远去,可记忆却仿佛仍停留在了原地。
苒苒想,解脱的不只是她自己,同时还有林向安。年少时的爱恋,不管到底有没有爱过,不管是谁爱得更多一些,毕竟是一段不可能磨灭的记忆,一端握在她的手上,另一端却在他那里,只有两人同时放手了,这段记忆才能尘埃落定,彻底地成为过去。
电梯终于往下运行,苒苒长松了口气,缓缓地将身体移向轿厢壁。陈洛在一旁静静地站着,不曾问过她一句话,除了一开始给她递过手帕,此后就仿佛成了隐身人一般。苒苒忽地有点感激他,忍不住低声说:“谢谢。”
苒苒说不出话来,只觉身上心头都是疲惫。
陈洛却抬起头来询问苒苒的意见:“是现在搬过去,还是等下周上班再搬?”
她想,没有一个男人愿意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和前男友纠缠不清,他的表现已是上佳。她应该感激邵明泽,感激他肯这样包容她,感激他肯陪在她的身旁,感激他明明洞晓一切却仍愿意牵着她的手一同前行。
她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再醒过来时已是在家中的床上,只觉得头晕沉沉的,疼得厉害。邵明泽还穿着衬衣,领口的几粒扣子都解开了,袖子也挽到了手肘处。他扶着她从床上坐起身来,温声说:“起来苒苒,你发烧了。我熬了粥,你坚持着吃一点,吃完了好吃药。”
邵明泽沉默下来,神色有些复杂,过了片刻才又笑了笑,说:“看来不是一次好体验,否则不至于吓得从梦中惊醒过来。”
苒苒的情绪已经平稳了很多,闻言客气地拒绝:“不用了。”
苒苒含混地应了一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几乎连脸都要扎进他的外套里,又模模糊糊地听他说:“既然这么累,我们就回家去吃吧,我做些东西给你吃。”
苒苒忍着笑说:“好吧,请注意休息。”
苒苒在这里上班不过两个多月,其实并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搬,除了陈洛给她准备的那些厚厚的业务资料之外,大多是一些十分零碎的小玩意儿:印着她的大头像的马克杯、造型怪异的笔筒、戴着长羽毛的圆珠笔、戏曲娃娃的书签……她不愿意别人碰她这些东西,便独自收拾着,满满当当的装了一个纸箱子。
林向安用力地抿了抿唇,艰难地开口说:“我后来回来找过你,院办说你休学了。”
邵明泽一直沉默着,不过她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应,她只是想诉说,把那些一直堵在心口的东西都倒出来,让自己的心里更痛快一些。意识蒙眬前,她喃喃地问他:“明泽,你深深地爱过一个人吗?”
她没说话,眼泪却越发的汹涌,索性将头埋进了他的臂弯里,痛痛快快地放声哭起来。那哭声全数闷在他的怀里,震得他的心脏也跟着一阵阵地发紧。他的身子僵了僵,似是微不可见地叹息了一声,伸手抚上了她的头,哭笑不得地说:“傻丫头,又怎么了?”
苒苒猛地惊醒了过来,睁开眼,床头上亮着昏暗的灯光,邵明泽正侧着身沉静地看着她,“你做梦了?”
苒苒平息着自己的呼吸,静静地看向他。
当初夏宏远把她放到这里不过是为了方便陈洛就近指导她,既然他要走了,那么自然是没道理再叫她跟新特助挤在一个办公室。她沉默了下,起身整理自己桌上的东西:“现在搬吧。”
邵明泽却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嘴角上便挑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回过身抱着手臂看她,问:“苒苒,你很紧张?”
“谢谢。”两人礼貌地互道“晚安”,然后挂了电话。
苒苒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
苒苒打了车去找邵明泽,到了他公司却没上去,一直在外面等到八点钟才给他打了个电话。
林向安没忘,也没法忘记。
邵明泽拿着打火机走回到床边,坐下了给她点着了烟,然后问:“你会吸吗?”
不知有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幻想着有一天他会后悔,他会回头,当时她想一定得把她所受的苦告诉他,让他心疼,让他内疚,让他悔不当初。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在眼前时,她却没有一丝的畅快,只有深深的疲惫。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后不后悔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林向安一时语噎,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和苒苒谈些什么,只是很想见到她,看看她现在的样子,看看她现在过得好不好。他前一阵子一直在出差,今天才从苏陌那里知道苒苒真的是在这里工作,于是下了飞机想也没想就过来了。
傻姑娘,他怎么会没有深爱过一个人,正因为他也曾深爱过,所以才更能理解她的痛彻心扉,才会愿意拉着她的手带她一起走下去。
她喊到后面嗓子已经沙哑,像是恨不能把多年积聚的怨恨与怒气一下子都发泄出来。没错,她怨他!她恨他!她怨他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那样走了,她恨他一个电话就打发了她!而那时,她是那么的爱着他。他怎么可以那样对她,怎么可以!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邵明泽突然又问:“那我和他……谁的技术更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苒苒低下头来,沉默了一会儿,闭上眼睛轻声说,“我梦见他了,我和他做|爱,在学校外面的小旅馆里,那是我们的第一次。”
苒苒想了想,却狡猾地笑了,答道:“朋友告诉过我,绝对不要向你现在的伴侣坦白以前的情史,无论他表现得多么大度和循循善诱。”
本就是他对不起她的,她当然有理由怨恨。可他其实一直想当面给她一个解释的,只是等他腾出时间回国办理留学手续的时候,她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休学了,他就更没了与她当面解释的机会。
邵明泽抱着电脑坐在旁边,安静地处理着文件,隔上一会儿就伸手去摸一下她的额头,直到她额头的温度降了下来,才起身换了睡衣回来躺下。

结果第二天晚上的时候,邵明泽就开着车过来了,随身带来的还有他的一些日常用品。苒苒意外之余不觉又有些尴尬,呆呆地站在洗手间外面看他往外掏毛巾、牙具以及剃须刀一类的男士用品。
工作到七点的时候她感觉到了饥饿,翻了翻皮包发现连包饼干都没有,这才想起来因为总是能在陈洛的办公室里找到零食吃,所以她早就抛弃了在皮包里存放饼干的良好习惯。她虽然一直不大理解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那么喜欢吃零食,以至于办公室里常常存着各种小糕点,可现在想来却是万分怀念他的这种爱好。
他说着,竟然就真的在大堂的休息区里坐了下来,安静地看向电梯口。因为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上下电梯的人并不多。每当电梯落到一楼的时候,他总会微微坐直了身体看过去,可等发现里面出来的人并不是他要等的人之后,就又会带着失望坐回到沙发里。
她脊背僵了僵,微笑着转过身来看他,轻声问:“林向安,你知道我那时为什么会想自杀吗?”
苒苒自嘲地笑了笑,索性自己起身收拾皮包:“那好,你不走我走。”
邵明泽却没笑,而是抬眼看着她:“其中有一句话挺对的,我们需要坦诚。既然你我都选择了彼此作为未来的伴侣,那就至少要坦诚。我自己是一个有过去的人,所以并不介意你的过去。但是,我不想让过去的事影响到我们以后的生活,更不想让自己成为另外一个男人的替代品。”
她给穆青打电话,可是拨通了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倒是穆青通知她说她正和朋友在火车站,打算先离开西平奔赴青海,然后由那里转道西藏。穆青早就说好了不要她去送站,所以她也就只笑着祝穆青一路顺风。油嘴滑舌地跟她耍了一会儿贫,放下电话却又感到无尽的伤感。穆青,她最好的朋友,终于也要远离她的生活了。
苒苒明明听出他话里有取笑的意思,却没觉得反感,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慢慢地放松下来,忍不住跟他开玩笑道:“没错,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回你知道我有多么小心眼了吧,还确定要和我结婚吗?”
苒苒一一应了,放下电话尝试着沉下心来工作。投标书的电子文档上标注着苏陌的姓名与联系方式,她怎么看都觉得刺目,直到都删除干净了才觉得顺眼了些。
前台小姐听着电话里突然传来的断线音,一脸的迷茫不解:既然都知道名字,为什么又成了不认识了?面前英俊挺拔的男子还在等着她的答复,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于是只好原封不动地转述苒苒的话:“夏小姐说她不认识您。”
夏宏远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还特意把落在后面的苒苒叫了过去,介绍她与林向安认识:“这是小女苒苒,和林先生还是校友呢。”
他答不出话来。
电梯从地下车库直接升到了十九层,苒苒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子回到家中,打开门丢下袋子后第一件事就是给邵明泽拨电话。她需要一个人拉着她走出这一段混乱,而邵明泽就是眼下最合适的这个。
她听话地重新躺了下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于是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说起她的过去。说她曾经是个叛逆的不良少女,抽烟喝酒打架什么都做;说她为了一个男生而转学,然而半年不到,那个男生就考去了华大,于是她就只能拼着命地追着他进入华大;说她终于成了他的女朋友,他却总是嫌她太黏人,嫌她没有自己的朋友,没有自己的生活。
她哭得泣不成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暗恋了林向安一年半,追了他两年半,做了他半年的女朋友,然后又用五年的时间来恨他……她早已经不知道这到底是深爱还是一种执念。她曾经很怕,怕自己会一直满心怨恨地活着,怕自己一辈子都要毁在他的身上。
有泪水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眼中流出,湿润了他的手掌。
她接着说:“因为我想,如果我这么死了,你知道后会不会后悔,你是不是就可以记住我曾经存在过。”
邵明泽被她这种酸酸的语气惹得笑了:“嘿,苒苒,你是在吃醋吗?”
“应该没问题。”她答道。
“我休学了?”苒苒的声音突然尖锐了起来,她似乎忘记了胃部的疼痛,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直直地盯着林向安,“可是你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而休学吗?因为我当时太愚蠢,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被人强行送进了医院治疗!我当然得办理休学了,我不休学还能怎么样?啊?你告诉我还能怎么样?”
陈洛就只轻轻地“哦”了一声。
同伴也在花痴地看着那个俊朗的男子,呆呆地回答她:“如果能长成他这个样子,别说是坏人,就算是个人渣我也认了。”
苒苒仿佛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又回到了那个小旅馆,像个看客一般冷静地看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林向安将她从梳妆台上抱回到床上,两个人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他轻轻地吻她的脸颊,吻她的唇,吻着吻着就又把她压在了身下。
苒苒颤着手将烟叼到了嘴上,又向他要火。
邵明泽一手环住她的肩,一手轻轻地揉捏着她肉肉的耳垂,在她耳边低声说:“别紧张。”
苒苒先点了点头,紧接着又赶紧摇头。
苒苒却被他勾起了好奇心,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他:“你以前有和女朋友同居过吗?”
周五的时候,陈洛出面将标书及竞买保证金交到了负责南郊项目招标工作的西平市土地交易中心。他刚从外面回来,行政那边的人就过来敲门,说新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问陈洛什么时候用。
微微的惊愕之后就是恼怒,她的手脚有些发冷,同时胃部的痛感更加清晰起来。于是她放弃了站起来的打算,坐在椅子里抬着下巴看他,冷声问:“林向安,你什么意思?”
车子里响着轻柔的音乐,她倚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疲惫却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着时,邵明泽把一件西装外套扔到了她的身上,说:“盖上点再睡。”
苒苒突然恨透了他这份冷静与镇定,狠狠地合上了笔记本,转过头看他,却一下子陷落到了他深沉似海的眸子里。那眼眸黝黑、深邃,却又透着能摄魂的魔力。她像是被诱惑了一般,满肚子的火气顿时就消失不见了,只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那双眼睛擦着她的睫毛合上。下一刻,她的唇瓣便被他含住了。
苒苒愣了愣,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也挑眉回视着她,狭长的眼眸里带着温柔与笑意。两人对看了半晌,忽地一同笑了起来。邵明泽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顶,叹息道:“睡吧,傻丫头。”
邵明泽仿佛全然不觉她的慌乱,手指仍在她的皮肤上散漫地游走着,缓缓向下,最后在她的锁骨上流连,用指腹轻轻地敲击着,弹琴一般,不紧不慢的,却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苒苒听到有人敲她办公室门时还以为是同事,她不想因为林向安影响自己的工作,于是先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才说了一声“进来”。谁知门推开后,外面站的竟然是林向安。
邵明泽在镜子里对她笑了笑,用她刚才的话来回答她:“刚刚有人告诉过我,绝对不要向现在的伴侣坦白以前的情史。”
邵明泽有些意外,问:“你跟她以前就有过节?”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深吻,彼此都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小心地试探着。慢慢地,星点的火花终于燃成了燎原的大火,腾的一下子烧晕了神智。他将她从沙发上抱起,走向后面的床。那床是她睡惯了的,很大,也很软,身体躺上去会陷成一个浅浅的坑,叫人舒服得忍不住想要一直躺在上面。可当他也随之压上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却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神智有片刻的回归。
这位叫林向安的男子脸上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恼怒,只疲惫地笑了笑,轻声说:“那好,我就在这里等她。”
“可是我就是讨厌她。”苒苒低声说。她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电话接通后她开门见山地说:“明泽,我们同居吧。”
这样暧昧的暗示,苒苒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她的身子微微有些发僵,鼻端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淡淡的,是她卫生间里沐浴露的味道,可好像又多了些什么,带着强劲的侵犯性,涌入她的胸腔,叫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酡红慢慢地晕染上双颊。
邵明泽却慢慢地收起了脸上的嬉笑,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她,说:“苒苒,我以前有过一个女朋友,我们……同居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就分手了。再后来,因为一直忙着工作上的事情,也就没有正经地谈过女朋友,直到后来遇到你。”
她的眼圈还有些微红,她不愿意叫陈洛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忙掩饰地低了低头,可谁知这一低头眼泪反而控制不住地滴落了下来。
苒苒却冷声说:“我不认识他。”
“哦?是吗?”他哑声问,眼睛里蕴了太浓重的墨色,叫人看不进去分毫,“也可能是前面的人不够好。”他说着,下身用力一顶,顿时将她的记忆撞得有些散乱,稀里哗啦地落下来,碎成了片。
苒苒睡到后半夜的时候醒了一次,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于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发呆。过了一会儿,睡得有些迷糊的邵明泽又伸手过来摸她的额头。她愣了愣,忍不住抬手抓住了他的手,盖到了自己的眼上。
那抹笑刺得林向安心隐隐作痛,他不敢再看,轻声说:“对不起,苒苒,我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如此几次之后,前台小姐瞧着都不忍心了,忍不住低声问旁边的同伴:“哎?你说他不会是什么坏人吧?我记得之前他就来找过夏小姐。”
林向安关上门进来,沉默地站在她的桌前,好半天才困难地说:“苒苒,我想和你谈谈。”
当年苏陌为情所伤而独自离去,他心痛之下连声招呼都没与苒苒打就追着苏陌飞了过去。到那儿之后见到苏陌的状况那样不好,他既心痛又担心,于是就不管不顾地留下了,只能通过越洋电话跟苒苒说分手。
苒苒仍低着头,恨不得那门能立刻关上,手指不停地点着关门键,却忘记了摁下楼层键。陈洛略略迟疑了一下,探过身去摁了按键。
苒苒颓然地坐回到椅子里,轻声说:“你走吧,林向安,现在的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这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后来,林向安又来公司找过苒苒两次,她早就给前台打过了招呼,见都没有见他。再后来,林向安也就不再来了。
夏宏远愣了一愣后放声大笑,伸手亲昵地拍了拍苒苒的后背:“这丫头!”口气里满是宠溺和得意。

可是就算深爱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失散在了人海。有多少彼此深爱过的人能够一直坚定地牵住对方的手,不离不弃,荣辱与共,直至白发横生、容颜老去,直至天荒地老、沧海桑田?
苒苒愣怔了片刻后才问前台小姐:“他是叫林向安吗?”
“嗯,标书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我负责了。”
走到林向安身边时,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有些急切地说:“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再给我一个可以弥补的机会,苒苒。”
他那边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既然这样,不如晚上出去庆祝一下吧。嗯,我手上还有些工作,怕是得到八点以后才能下班。苒苒,你能等吗?”
她的意思是坐在这里等也很可能会错过?林向安微微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她的脸不由得有些发热,又偷偷说:“夏小姐的办公室在21楼,2106室。”
“既然要同居,我觉得赶晚不如赶早,你说呢?”邵明泽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苒苒,语气平常得就好像在讨论一件工作上的事情。
邵明泽有些意外,收拾了东西开车出来,问她:“不是说好了我去接你吗。”
屋里没有开灯,倒是显得外面更亮一些,透过落地的玻璃窗,邵明泽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仿佛要融进那无边的夜色中,只有指间的那一个红点时明时暗。
苒苒微微愣怔了片刻之后才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笑容更冷,嘴角更多了一丝讥讽:“林向安,你实在犯不上为了这个再专门跑这一趟。你五年前就已经在电话里和我说过这三个字了,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嗯,不错,是个好学生。”邵明泽说着,手似不经意地从后面伸过来,搭在了她的肩上,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颈侧,懒懒的,有一下没一下的。
“既然要同居,我觉得赶晚不如赶早,你说呢?”邵明泽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苒苒,语气平常得就好像在讨论一件工作上的事情。
她却强挤出了一丝笑,用轻松的口气调笑道:“可能是太久没做,人都锈住了。”
苒苒坐在自己的专属办公室里,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明知道陈洛这样的处理是最冷静的,也是最不让他们尴尬的方法,可是就这样被他踢出了办公室,她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苒苒挑高了细眉,问他:“说啊,现在你还能和我谈些什么?”
邵明泽答道:“请再给我一晚上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好吗?我需要认真考虑一下。”
邵明泽虽然以前从来没见过她吸烟,但就看眼前这姿势和动作,可以看出她分明是个会吸烟的人。他不以为意地笑笑,问她:“刚才做什么梦了?”
苒苒嗤笑了一声,反问他:“你想和我谈谈?你现在还想和我谈什么呢?”
前台小姐犹豫了一下,还是端了一杯咖啡过去,放到了他面前的大理石茶几上,借着弯腰的机会低声说:“公司电梯是可以直达地库的,有车的员工会直接坐到地库,开车出去。”
陈洛笑了笑,像普通同事一般随意地问她:“还没吃饭吧?一起?”
再在办公室里见到陈洛,苒苒难免有些不自然。陈洛却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交代她道:“南郊项目的标书这周末就要交上去,请再辛苦一下吧,把各种资料都整理一下,重新核对标书内的数据。发现问题直接与苏陌联系,以便于及时修正。”
苒苒吃了大半碗的米粥,又将他递过来的水和药片都吃了,然后又缩回到了床上继续睡。
陈洛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稍稍愣怔了一下,然后无声地递了手帕过去。苒苒却没接,往一旁偏过了头,假装没有看见。陈洛的手在空中顿了顿,便又缓缓地收了回去。
电梯到了,苒苒抢在前面迈了进去,然后不等陈洛进去便伸手去按电梯的关门键。陈洛迅速地走进电梯,面上不由得露出了惊讶之色,抬眼间看到林向安从走廊那头快步过来,这才突然明白过来。
苒苒听了,嘲讽道:“没有正经谈过,那就是说不正经谈过的应该有一些了。”
邵明泽见她这种反应反而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得抬了抬眉毛,问:“这是你第一次和人同居?”

苒苒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不停地吸着烟。
苒苒点点头,目光仍停在屏幕上:“易美编制的,我想再仔细看看,看看他们到底高明在什么地方。”
她在哽咽中迷糊地睡去,半夜里醒过来一次,伸手却没有摸到邵明泽。她撑起身来找了找,看到他一个人在阳台上吸烟。
镜头激烈地摇晃起来,她游离的魂魄好像又突然被吸回了那个还圆润着的身体内。看着他在她的身上起伏,看着汗滴从他的发梢上滴落下来,一滴滴地滚到她的胸膛上,与她的汗水交融在一起,她突然很想哭,失控地喊叫着他的名字:“林向安,林向安……”
“不错,很有道理。”邵明泽点点头,转回身去继续整理个人用品。
电话里传来邵明泽颇为无奈的声音:“好吧,我理解了。”
苒苒果真就做了一顿极随便的晚饭——用两棵青菜煮了一锅方便面。好在邵明泽也不是一个挑食的人,毫无怨言地吃了,然后又主动地提出来去洗碗。等他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苒苒已经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到了沙发上,见他过来,直接抬了抬下巴:“喏,桌子让给你了。”
她心有余悸地坐起身来,看了眼时间,正是半夜三点。心跳还如同擂鼓一般。惊恐、慌乱、茫然……诸多感觉一股脑地堆在胸口,堵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深呼吸了几次不见好转,只能转头低声问他:“你身上带了烟吗?给我一支。”
当时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闻言只能把身体用力向上拱去,弯成了一座桥,可林向安依旧是进不去。最后两人都折腾了一身的汗,他挫败地压在她的身上,懊恼地低声叫她的名字。她将手插|进他的短发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门在她身后关合,陈洛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来,手上仍握着笔,力道大得却似要把笔杆折断。放手吧,他对自己说,趁着还没有陷下去,就这样放手吧。因为她是夏苒苒,她是夏宏远的女儿夏苒苒。他不停地说服着自己,缓缓地放松了紧握的手。
苒苒被夏宏远带着去了两次,有一次还碰到了苏陌。她也是来参加夏宏远宴请的,像是和桌上的几位客人都很熟,“叔叔伯伯”的叫着。酒宴结束的时候,苒苒又在外面遇到了林向安。他过来接苏陌,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微笑着跟夏宏远打招呼。
邵明泽是带了电脑过来的,不过他现在却不想处理工作,于是就坐到苒苒的身边,随意地瞥了一眼她的笔记本屏幕,问:“南郊项目的投标书?”
标书已经提交,她的工作顿时减轻了不少,而夏宏远和陈洛却是更加忙碌起来。他们在市里最豪华的酒店长期包了几个房间,三天两头地请客喝酒,来往的都是与评标委员会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员。
陈洛一直低着头忙着处理文件,不曾抬过一次头。
电话并没有挂断,她从听筒里听到前台小姐询问着那人的姓名,又听到男子低沉的声音回答说:“我就是林向安。”然后前台小姐转而向她转述:“是的,他说他是林向安。”
苒苒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不认为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会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于是便转身往厨房里走,并问邵明泽:“晚上想吃些什么?”
苒苒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抬起下巴去亲吻邵明泽。得到她的鼓励,他的手缓缓向下,一路爱抚着往下,挑拨碾磨,将她僵硬的身体慢慢点热烤软,柔成了一汪水。可当他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她还是感到了痛,没有记忆里的那股撕心裂肺,却如同钝刀割肉,丝丝拉拉的都是疼。
他用手托住她的后脑,另一只手却贴在了她的脸颊上,唇在她的唇瓣上几经吸吮之后,又用舌尖撬开了她的齿关,温柔地探进去。她迟疑了一下,在他的引诱之下开始回应他。
苒苒简单地和他说了几句项目的事情,又说起今天晚上的庆功宴来。当说到她给第三方的负责人难堪时,邵明泽在电话那头说:“苒苒,你不该这样。既然都已经忍着脾气合作了,就不该再把关系弄僵。”
邵明泽稍微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两眼,用被单围住了身子跨下床来,从衣服兜里摸了一包烟出来,抽出一支弹给她。
邵明泽许久都没有回答,她以为他是睡着了,不禁贴近了他,含混不清地说:“谢谢你,明泽。”
林向安忽地就恼了,将她一把从床上抱到了对面的梳妆台上,拉开她的大腿挤身进去,腰腹用力一挺,竟然就这样进入了。她痛得大叫了一声,脑袋狠狠地磕在身后的镜子上,一时间上下都痛,她红着眼圈,分不清哪里痛得更狠一些。